在寫心得前必須先稱讚一下春天出版為「空洞的十字架」所設計的書封。白色的書衣配上黑色的中日文書名，那鏤空的十字架恰如其份的呼應著書名，而從鏤空的十字架中所透出的綠，乍看下不明所以，但打開書衣一瞧，有種「原來如此」的驚喜（看過書就會明白），至於書背的故事內容簡介，雖然同樣是潔淨的白底黑字，但那兩行粗體字文案卻是簡潔而有力地傳達了作者的創作意念──
如果你的家人被殘酷地奪走，你希望該如何處置犯人？
如果犯人並未把死刑視為懲罰，至死仍未反省，死刑又有何作用？
如果說「徬徨之刃」寫的是被害者家屬的慍，那麼「空洞的十字架」寫的就是家屬的慟。長峰因為悲痛欲絕而決定手刃虐殺女兒的兩名少年，為繪摩報仇；道正及小夜子則是不惜計畫要在法院前自焚，也要求得殺害愛美的兇嫌被求處死刑，以排解愛女被殺的哀慟。然而，長峰只成功了一半，卻讓自己同樣背上了殺人犯的罪名，但少年犯卻可能在少保法的保護傘下很快的重回社會，而且沒人知道他的曾經姦殺數名少女的罪行；道正和小夜子如願了，但是卻沒能走出殤子之痛，反而失去人生目標，最後決定離婚來強迫自己忘卻回憶。
為凶嫌辯護的律師在被小夜子問到關於死刑制度的看法時，他表示，如果可以他希望廢除死刑制度，理由是：『廢除死刑論中最強烈的意見，就是可能會因為冤假錯案造成枉死，但我的主張稍微不同。我質疑死刑，是因為我認為死刑無法解決任何問題。假設有一起Ａ事件，凶手被判死刑。另有一起Ｂ事件，也判處了死刑。雖然是兩起完全不同的事件，遺族也不一樣，但結論都一樣，都是簡單的一句死刑。我認為不同的事件，應該有各種不同的、更符合每起事件的結束。』
平井律師的看法很有意思，我也認為對於犯下重大惡行及毫無悔意的犯人來說，死刑是解脫不是懲罰，應該要有更嚴厲的處罰，讓他們明白他們所做的事對遺族所造成的傷痛是多麼的深。但若要問我，那方式是什麼，我也答不上來。
對於遺族的處境，我們所能理解的也不過是其希望凶嫌能被判處死刑「一命扺一命」的心情而已，但這死刑背後究竟有什麼意義，如果不是透過小夜子的口，想信多數人和我一樣，從未仔細思量。
『即便法院做出了死刑判決，對遺族來說，並不是獲得勝利。遺族沒有得到任何東西，只是結束了必要的步驟、完成了理所當然的手續而已。即使死刑執行後也一樣，心愛家人被奪走的事實無法改變，內心傷痛也無法癒合。或許有人說，既這樣，不判死刑也沒關係。不，有關係。如果凶手繼續活著，「為什麼他還活著？為什麼他有活下去的權利？」這個疑問會一直侵蝕遺族的心。有人認為，可以用終生監禁代替死刑，但這些人完全沒有理解遺族的感情。即使判處終生監禁，凶手還活著，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，每天吃飯、和別人聊天，也許還有興趣愛好，光是想像這件事，對遺族來說，就痛苦得想死。──中略──對遺族來說，凶手的死根本不是「償還」，只是走出傷痛這條漫漫長路上的某一站而已，而且，即使經過了那一站，也無法看到未來的路，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克服什麼、走向哪裡，才能夠得到幸福。但如果連這種為數不多的腳站也被奪走，遺族到底該怎麼辦？廢除死刑，就是這麼一回事。』
在小夜子的調查報告中提到：受刑人在出獄五年以內，再度回到監獄的比例將近五成。如果將範圍縮小到殺人，有四成凶手都有過前科。即便是服刑期滿出獄的人，再犯的動機幾乎都是為了錢財，這意味著更生制度完全沒有發揮功能，也代表著長期服刑無法讓受刑人洗心革面，當面臨經濟窮困的問題時，再度犯案的可能性相當高。對此，小夜子的結論是：
『只要殺人就判處死刑──這麼做的最大好處，就是這個凶手再也無法殺其他人。』
在沒有人可以斷言，「這個殺人犯只要在監獄關個ＸＸ年，就可以改邪歸正」的情況下，我幾乎要認同小夜子所做的這個結論，然而，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這麼簡單的二分法就好了。我想，作者應該也是這麼想的，所以才會安排了另一個事件、另一種陳述。
『如果當時沒有遇見我先生，我現在早就不在人世了，我兒子也不會來到這個事界。我先生或許在二十一年前奪走了一條生命，但他拯救了兩條生命。而且，他身為醫生也持續拯救無數生命。你知道我先生拯救了多少罹患罕見疾病的兒童嗎？他不辭辛勞地拯救一個又一個小生命，即使這樣，仍然說他沒有付出任何代價，沒有做任何彌補嗎？有多少被關進監獄的人根本沒有反省，這種人背負的十字架或許很空洞。但我先生背負的十字架絕對不一樣。那是很沉重、很沉重，如山一般的十字架。中原先生，你的孩子曾經被人殺害，請身為遺族的你回答我，被關進監獄，和我先生這樣的生活方式，哪一種才是真正的彌補？』
雖然對於殺人犯該如何彌補這個問題，沒有標準答案，但我認為小夜子的執拗已經到了有點可以說是病態的程度，她的心生病了，從愛美離去的那一刻起。離婚並沒有幫助她忘記，反而因為孤身一人，而越來越鑽牛角尖。她成為被害者協會的義工，卻只在法庭上聽到死刑兩個字時才能露出笑容；她寫作，抒發己見，控訴名為廢除死刑的暴力，然而，她不能原諒的究竟是誰？是那個以殘忍手段殺害八歲女童的蛭川，還是留愛美獨自在家讓她遭受蛭川殺害的自己？
小夜子的執拗，讓她從遺族被成了受害者，讓小夜子的父母再一次承受喪親之痛，道正在送刑警離去時的感慨，讓人不勝唏噓──
『我很慶幸，當初和她離了婚，否則，我將再一次變成被害者家屬。』
題名：空洞的十字架
作者：東野圭吾
出版：春天出版社
時間：2014/12/11
0 意見:
張貼留言